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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花宇不明白衾辭的意思,重要不重要有何差別?難道……
「難道,你要殺光他們?」花宅大喊道,防避的摆出戰鬥的姿態,眼神十分銳利。
衾辭也猜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一點也不覺稀奇。默默等候花宇的心情平伏,她才開口解釋:「不,你想多了。不過結果可能比要殺死他們更難受,他們會忘記你,徹底遺忘与你有關的所有記憶。」
聞言,花宇百感交雜。原本以為衾辭是要大開殺戒,那麼只要在結界內先下手就有重傷她的機會。但如果是要抹去自己在其他人心中的存在,那麼他阻止不了。再說,若茉子、九陌他們忘了自己,他們會變成怎樣?沒有了花宇,茉团的各位會怎樣?可是只要一切回歸當初,茉团便不需要存在,大家都會過得好好的……吧。
花宇陷入沉思,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或許我可以嘗試保留你們最重要的回憶,但那必須我親自接觸他們才能做到。」衾辭想辦法減少花宇的糾纏程度。
衾辭的話似乎奏效,花宇仍然猶豫著,但總算點頭答應了。
兩人正討論著由誰開始,屋子外便傳來焦急的敲門聲,「少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
這是言夜的聲音,平常總在開玩笑的他居然會如此慌張,花宇馬上察覺到情況危急。衾辭也識相的立即解除結界,和花宇一起跟著言夜去。
走到外面,著了魔的連世正瘋狂地撕咬周圍的樹木,同時不斷施放著強力的風。森林變得不堪人目,而且沒有人能靠近連世。言夜拼命呼喚連世,並不起作用,他想衝過去但被花宇拉住了。
「看來沒得選擇了。」衾辭越過花宇跑到連世的背後,「冒犯了。」她一把抓住連世的肩,一用力就讓連世停止了動作,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可連世只是盯著衾辭看,似是被吸引著一樣。漸漸地,連世冷靜了下來不再,身邊的風沒多久也全部消失。見連世沒事了,衾辭便放手走開,言夜就撲向連世,擔心地喊著:「少爺啊!」
花宇沒料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他還在苦惱該怎辦呢,果然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的主人啊。不過,花宇更在乎的是,「所以……現在他就已經忘了我嗎?」
過去十幾年的情誼,一起創立過組織,一起赴湯蹈火過,如此簡單、迅速就當作什麼都發生過?
「還沒有啦,日落後他的記憶才會慢慢開始消逝。趁現在,你快把你們之間最重要的記憶調出好讓我--」衾辭還未說完,花宇便緩步過去牽起連世的左手。言夜和連世雙雙呆住了,花宇的表情卻多了分欣慰。
連世記憶中父母離世後就再沒有人敢碰他,在孤兒院他永遠是那個寂寞的一人。幾乎對親情絕望的時候,花宇出現了,亦師亦友、亦父亦兄。雖然表面上是個不靠譜的人,但在連世心中他是榜樣。內心似乎有個地方被觸及到,連世情不自禁說道:「父親。我現在還可以這樣喊你嗎?」
花宇以微笑代替回答,連世馬上熱淚溢眶,想要跟「父親」緊緊擁抱在一起。言夜是經花宇介紹才遇上他少爺,多少也明白他倆之間的關係,果斷退開一邊。
兩人抱住對方,一言不發,一切卻透過肢體接觸統統都訴說了。連世對花宇的感激、對親人的溫暖的渴求,花宇全都收到了。花宇對連世的不捨、對過去的懷念,連世大約都感受到。此刻,他們的時間彷彿靜止。言夜在旁邊不好意思打擾,較遠的衾辭則一邊看著即將昏暗的天色,一邊默念咒語讓這一小段回憶能夠好好保存。
直至太陽完全下山,花宇才依依的鬆開手,突然怔住的連世的神色逐漸變得哀傷起來,就像他曾經失去一切的那天一樣。尷尬地後退的著,連世小心翼翼地詢問:「先生,你很眼熟,請問我認識你嗎?」
言夜被嚇著了,「少爺你真的沒事嗎!不要開玩笑啊!」
「我沒覺得哪裏不舒服,言夜你多心了。」
「但……」言夜的話停在喉結,花宇一直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回復到嬉皮笑臉的狀態,花宇故作幽默的說:「之前不認識,之後認識就由你說了算喔!叫我花宇,花宇的花,花宇的宇!」
這時連世看了看言夜,見到他面露難色,反問他是否身體不適。花宇又給言夜打眼色,讓他幫忙隱瞞。
「少爺,我沒有事。不過不知道花宇先生是不是也無恙呢,身體還有……」言夜盯住花宇說,話裏有話。
花宇聞言連忙表示「多謝關心」,表現得異常不自然。見連世沒多疑,花宇再試探性的說了句:「兒子。」
連世又呆住了,更加尷尬的默默退到言夜身後。衾辞見到情況快要完不了場,上前讓幾人先用膳,再決定去留。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面面相覷,言夜的表情尤其難看。若不是花宇不停暗示他个,他早跟連世直說兩人從前的關係,然後要連世把全部的事情都記回來。
不過,直至晚餐結束言夜都沒有開口,看著連世了無顧慮的樣子,他覺得似乎現在這樣比較好。雖然很小聲,但他的確聽見花宇說什麼「忘記」。如果少爺不會再記得小時候的傷心回憶,言夜認為忘記應該是好事。
都吃完後言夜被衾辭拉走叮囑他要對連世保密,留下花宇、連世以及小義在飯桌上。小義之後也找理由溜走了,花宇猶豫良久,終於還是跟連世說:「下次再見吧。」語調平淡,卻帶有幾分悲壯。
連世不解,但還是禮貌的回答:「下次再見啦。」然後朝花宇送上一個微笑。
很多年前花宇跟隨這孩子去拜祭他父母時他也是這種表情,那種皮笑肉不笑,雖然看上去很平和,但心裏早已絕望。連世親手把他父母墳前的那束花捏碎的動作,就和他現在用力握著湯匙的手一樣。難道連世還記得我?花宇不禁反問自己。
「如果我變回一個普通人,代價是需要我忘記你。而這是你希望的事,那我就在外人面前裝作不認識你吧。」
頓時花宇心裏彷彿有條弦崩掉了:他沒忘記!「不是!我……」
「我不會恨你的,父親。」連世緩緩露出苦笑,對花宇表示完全的理解。無條件的信任和原諒,或許這就是真正的親人才會有的表現,或許這就是花宇曾經一直尋求但未果的東西。
眼淚不自覺缺堤,溫熱的淚水從花宇的眼眶溢出,淌過他的面頰滴落於桌上。停不住的悲傷充滿花宇,同時也打動了連世,兩人便再次抱在了一起把所有的情緒統統發洩出來。
站在門外好一會的言夜扭頭向旁邊的衾辭說:「為什麽不告訴他是少爺先找的你?」
「讓他知道要失去記憶的是他自己,他只會更難受。」衾辭無奈地答道。語畢衾辭先行離開,言夜則待兩人都哭夠要帶他們回各自的房間。
這是一個很平靜的夜晚,但正因為太平靜,森林裏的動靜就很明顯了。收到衾辭信件的德庫趕到來,帶著不願意的阿熙,兩人好不狼狽的打算從森林悄悄溜進來。可是德庫携帶的東西被他自己弄得一地都是,不僅發出不小的聲響,還散發出那獨特的氣味。
他們成功吸引到衾辭和花宇的注意,前者馬上出門去接他們,後者先是疑惑,覺得只是錯覺又睡過去了。
衾辭到達看見一地倒掉的食物不禁覺得好笑,但很快就冷靜下來讓德庫和阿熙趕快躲起來別被發現。兩人進到衾辭旁邊的小屋安頓好,衾辭就當作什麽也沒發生的回去睡覺。
到第二天清晨,半夜才來的兩個又溜回森森等候,衾辭和知情的連世刻意指示花宇到飯廳吃早飯,什麽也不要理。連世自問演技實在不好,昨天那樣他都幾乎演不下去了,留下一封信就帶著言夜離開。
衾辭在凜離開後就只跟精靈、獸族打過交道。他們是非人,與生俱來就有特別的能力和特別的身體,不需要擔心會生病,亦不輕易出現異常。雖然非人們也有感情,可是他們之間甚少有生離死別,衾辭很久沒有被一群有著共同目標的人類感動到了。其實她當初答應連世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能再跟凜永遠在一起。
生物都是自私的,衾辭也不例外。直至她看到花宇可以為了安妮放棄事業,阿熙可以代替羅倫斯照顧茉子,以及大家可以收到信件就馬上趕過來讓花宇見「最後一面」,衾辭改觀了。她好像覺得能否達成目的已經不重要,收拾之前自己種下禍根,還原本不相干的人和非人們一個理想鄉才是首要。
「連世呢,不跟你一起嗎?」花宇問道。
衾辭把信交給他,然後就默默地吃早飯,在想如何才能讓大家都快點解脫。花宇沒有立即打開信來看,生怕內容是他不希望見到的,連世和言夜靜悄悄的走了說明他們一定有苦衷。
花宇陪著連世這孩子的那些年,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也不知道是隨他還是天生的性格,連世很多事都鬱在心中不說,變得和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遠,與人的接觸也特別少。本來以為連世失去能力就可以過得更好,但現在是花宇不放心啊。
花宇還在感嘆,衾辭就離席了,再回來時身後帶著森林二人組,但似乎花宇並沒有發現。德庫不知從哪又拿出一盒「香噴噴」的乳白色食物,濃郁的味道吸引回花宇的注意力。
「這味道……」花宇的話音未落,德庫便左腳絆右腳,一把將手上的腐乳擲到他的臉上,「哎呀,抱歉博士!」
花宇先是反應不過來,之後意識到被腐乳弄到滿臉都是,突然湧出一股想打人的衝動,下意識就罵了出口:「我說過多少次,別把有味的食物周圍帶!而且德庫你找死對吧,怎麼又丢下醫院!」
掛上不好意思的笑容,德庫緩緩站起來向花宇求饒,一邊用手清潔地方,一邊把花宇的臉抹得更髒。衾辭是第一個笑的,阿熙後來也忍俊不禁,捂住嘴巴暗暗偷笑。花宇的臉綠了,或者說是白了更準確,最後他實在受不住這氣味,失陪去洗澡了。
衾辭趁他離開後馬上跟德庫和阿熙解說連世的計劃,但她沒有說的是,讓大家的生活都回復正軌後,世界也將重置,而結果她也說不定。
最好的當然是回到人和非人互不干涉的時間,那麼她們的島嶼就不會沉沒,花宇等人的悲劇應該不會發生,只是一切的相遇將從頭開始。所有的事情都再不由得當局者自己掌控。
衾辭非常清楚,完全坦白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所以便收在心中,直至最後也不一定會說。阿熙早就從櫻落那聽聞過大概,於是放下受託運來的東西,以及的私人送給花宇的禮物後一聲不響的走出了房間。
「德庫先生,請把手給我,然後默想與花宇先生有關的記憶。」衾辭向德庫伸手,神情認真,後者卻傻裡傻氣反問她「原來就這麽簡單嗎」。
衾辭十分有耐性,重複一次自己的話。德庫只不過是比較遲鈍,聽第二遍也很難不懂了,輕輕地把手放到衾辭手上,德庫感受到身體裏有一股力量正在消失。可能作為醫生平常有在鍛煉,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衾辭跟他說已經完畢時他還有點意外呢。
以需要休息為借口,衾辭讓德庫到另一個房間,她不想要有其他人在。看去桌上阿熙留下的兩個盒子,一個是小的藍色的,旁邊的那個跟一塊臉龐差不多。先打開小的,之前花宇吞過的同款珠子就躺在海綿上,衾辭連着盒子用力握在手心,珠子瞬間便人間蒸發,只剩下空盪盪的盒子。衾辭的左眼這時逐漸能看見,右眼的視力也慢慢恢復,她能再看到凜了!
接著她打開大的盒子,只見一道烈風,由小變大,然後一點一點地化成人型。「歡迎你來到我的領地,你在阿熙那邊這些日子,應該全部都知道了吧。」
回復成人的茉人露出困惑的表情,「你們做這麽多,有什麼目的?」
「我有苦衷。」衾辭想要跟凜永遠在一起,她不想別人知道,也不敢讓人知道。「而阿熙只想要回到那個人的身後,繼續當他的跟班。」
茉人被阿熙藏起來後,作為森林的管理者,了解到很多非人世界的事,明白到從前他的見識遠遠不及這段發生過的事。他之前恨阿熙是因為他以為阿熙拐走了茉子並禁錮她,現在在那兒待久了知道茉子過得比他還好,心裏的大石終於放下,多少還有些高興。
明眼人都看得出,就算茉人從來沒承認過,他根本是花宇的孩子,都是一樣愛替人操心卻嘴硬。即使倆父子都不說,心讓始終也掛念著對方。
衾辭輕輕拍了拍茉人的肩膀,他便閉上雙眼待衾辭動手。不消一會兒功夫,茉人的身體就逐漸變成半透明,衾辭慨嘆的說道:「再多等幾天你便能拿回自己的身體,但……」
茉人沒接話,神色凝重起來,衾辭知道原因但不好說出口,於是刻意補上一句:「之後大家都會好好的。」語氣有些勉強,可茉人也不要求什麼了,算是放開了吧。
兩人互相道別完畢,阿熙緩步進來朝衾辭發出疑問,「何必把一切都押上呢?」
衾辭收起已經空缺的盒子,向阿熙投以同情的目光,「不過是同病相憐罷了。」話畢她輕聲笑了一下,似是對自己的諷刺一樣。
花宇洗滌歸來時阿熙已溜走,衾辭又隨便找個理由帶他到能完結事件的最後地點。穿過傳送陣他們到達加羅提馬,衾辭要找的人剛好就坐在面前。被嚇得跳起來的相月連忙去喊人,而她拉來的正正是花宇想見的那個。
「安妮!」「花宇!」
花宇和安里同時開口,見對方有話說,都立刻止住想讓對方先說。沉默好一陣子,衾辭推了花宇一把叫他趁機坦言之前那些天的心底話。
「我喜歡你,我超喜歡你,從見到你的那個瞬間說喜歡到現在!」
「噗嗤--」除了不明所以的相月,包括花宇在內的三人也忍俊不禁,花宇笑出來後腼腆地不說話,下意識的靠到安里的身旁。被告白的當事人察覺到花宇的行為,心中難免感到一點欣慰,卻礙於身份的緣故刻意走至相月的後面溫柔抱住她,就是告訴花宇「沒可能」一樣。
衾辭希望事情能快點落幕,因此在安里耳邊說了句悄悄話。然後,安里就放開了懷抱,任衾辭拉走相月,自己則領花宇去一個較隱蔽的地方。
確定沒人能夠進來房間後,安里在花宇面前握碎了上次衾辭給她的那顆黑色石頭。一層又一層的結界包裹起安里,慢慢形成一個人一樣高的空間。空間內發出微弱的黑色光芒,接著外面的花宇明顯看到安里的身材變矮,變回安妮,變回那個他熟悉的安妮。
「謝謝你,也很對不起你。」安妮欲言又止,猶豫不決好一會,始終還是說不出口。
既然安妮不說,花宇就開口了:「安妮,我知道是我讓你選擇,但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總是找不到人生的意義。遇上你之前我以為自己只符合父親的心意一直救死扶傷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意義,可是見到你以後我簡直覺得自己白活二十年了。雖然茉人和茉子是都培育出來的,其他的孩子也不是親生的,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無人能比!」
花宇還想繼續說下去,安妮阻止了他。「我一聲不響就離開了非常抱歉,丟下你自己一個照看茉團也十分抱歉。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結,但我的心願還沒有達成,所以,你還是忘了我吧。」安妮語重心長的說道,突然又變得不太像花宇記憶中的她了。人們總說人是善變的生物,會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個體,花宇從前不相信,如今見過許多事與願違的人,他不相信也不行了。
「讓我忘記你可以,但你絕對不要忘了我。」這是花宇對安妮的最後一個請求。安妮點頭同意,心中思緒萬千:看來他還是不知道啊……
跟相月說明事件後一直守在外面的衾辭見兩人似乎聊得差不多,這時打開了門,向安妮使了個眼色,簡單的把閉幕前的戲演完整。衾辭不需要將他倆之間的記憶先調出來,因為無論世界如何改變,花宇對安妮的印象永遠不會磨滅,就算所有事情都重複一遍。
之後衾辭請安妮出去陪相月,她好進行最後一個步驟。靜靜看著安妮走出房間,花宇露出不捨的表情,讓衾辭的腦海有一刻閃過再給他們多點時間的念頭。可惜安妮已經爽快地離去,她也不挽留了。
「請伸出您的雙手,然後閉上眼睛。」衾辭很自然便切換成嚴肅的狀態,朝花宇遞出手掌。花宇有點意外但還是沒說什麼就乖乖跟著做。把手放上去的第一觸感刺刺的,好像千根針在同時刺進手心,那種蘇麻感和疼痛直闖大腦,差點要讓人昏過去。好不容易穩住了意志,花宇沒料到接著衾辭居然放出電流,他招架不住,就這樣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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